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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沧澜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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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沧澜道 第20节
      “这内力是我的。”洛婉清说着柳惜娘早就给她准备好的说辞,应付道,“我从小练功,但无人指引,可能是天资不佳,也可能是我修习的功法有缺漏,修炼了许多年,真气都无法运转,强行运转,筋脉不仅没拓宽,还被硬撑成了这样子。我拳脚功夫虽然不好看,但在盐帮这种地方够用就行了。”
      “原来如此。”
      秦珏思索着,感慨道:“那你天资的确不行啊。”
      听到这话,洛婉清冷冷扫了他一眼:“不会说话可以不说。”
      “我倒不是说你不适合学武,”秦珏回头见她不悦,笑起来,认真道,“相反,你悟性极好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不理会他,见她不说话,秦珏解释道:“我指点你与黑熊打斗,不过几招,你便悟出了路数。你没有师父,自己练习,也能有如此内力,实属天才。只是你天生根骨太差,筋脉不通,但这并非不可逆转之事。你放心,有我在,你成为顶尖高手,指日可待。”
      “哦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听着他借着她的事吹捧自己,淡道:“你累了,该睡了。”
      秦珏见她强硬转了话题,倒也不甚在意,点头道:“好罢,那我先睡,明日咱们一起进城,再寻个客栈好好休息。”
      “嗯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应声,秦珏整理了一下身下不平整的土地,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背对着她就躺了下去。
      洛婉清看着他的背影,还是没有忍住:“秦珏。”
      “嗯?”
      “我说内力是我的,你就信了?”
      “当然。”秦珏背对着她,“这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把命给另一个人呢?相比别人给你,还是你修炼无门更正常一些。”
      听到这话,洛婉清一愣,不由得道:“把内力给另一个人,是把命给她吗?”
      “到也不说是给命吧,”秦珏闭着眼睛,随意答道,“内力给了,就是普通人,但习武之人,这么多年根基没了,不比被杀了还难受?”
      “不能,”洛婉清皱起眉头,思绪有些混乱,“不能一半一半给吗?”
      “又不是分大饼,”秦珏语气中带了笑,“哪儿能想分多少分多少?真气就是一口气,给了就给了,我从未听说有人能只给一半的。若有人同你这么说,那你别怀疑——”
      秦珏说得笃定:“他肯定在骗你。”
      这话让洛婉清心上一跳。
      她想再确认一遍,但是又觉得这个话题问太多,暴露得太多。
      可是,如果内力不是柳惜娘所说,可以一半一半分开给予,那柳惜娘等于是把一切给了她?
      那她怎么逃出去?
      而且柳惜娘与她非亲非故,给她一半内力,那是为了让她考监察司不要太快露馅,这是互利互惠。
      全给……
      为什么?凭什么?
      洛婉清想不明白,但她很快镇定下来。
      面前这人不可尽信,况且,柳惜娘是风雨阁的杀手,秦珏也不过就是个世家公子,可能知道一些这些世家有的秘技,但是也并不是熟知天下所有事。
      或许柳惜娘只是用了秦珏不知道的办法。
      柳惜娘没有任何把一切给她的理由,这世上内力只给一半的办法肯定有,只是秦珏不知道而已。
      洛婉清确定了这个想法,便没再想太多,闭着眼睛打坐了一会儿,等到天明,两人收拾了升火的痕迹,伪造了行踪,便一起离开。
      往北方向走了半个时辰,他们终于看阡陌横田,两人对视一眼,看见对方身上的流放犯衣服,洛婉清抿了抿唇,终于道:“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?”
      流放犯衣服太过显眼,见了人,必定会引起恐慌,若惊动官府,且不说可能直接暴露秦珏的位置,最重要的是,没跟上去监察司的队伍,地方官府肯定不会送他们去东都,但也不会让他们一个犯人走,最后大概率就被困在这里,等秋后问斩了。
      秦珏明显知道她的意思,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袋子,晃着袋子道:“我藏了一袋金珠。”
      听到“金珠”两个字,洛婉清睁大了眼。
      莫说寻常人很少能有这么多金子,就算有,他居然能从监狱里带出来?
      “别问我怎么带出来的,仙人自有妙计。”
      秦珏将金珠收回怀中,转身道:“虽然说不告而取谓之窃,但两套衣服换颗金珠,应该有人愿意吧?”
      两人商量着,仗着功夫,悄悄潜入了一个农户家,秦珏留了一颗金珠在桌上,洛婉清快速摸了两套衣服和身份文牒,又悄无声息溜了出去。
      他们找了个谷堆,各在一边迅速换了衣服,伪装成夫妻,便入了城。
      进城之后,两人定下一间客房后,便分头采买。
      洛婉清迅速买了一堆药材和出行必备的东西,随后就在客房制药等待秦珏。
      等到天黑,秦珏终于转了回来,站在外面敲门:“惜娘,我进来了?”
      洛婉清正在磨药,她花了一个下午处理各类药材,听见对方声音,她应声:“进吧。”
      说着,一个白衣青年翩然而入。
      洛婉清闻言抬头,便是一愣。
      面前青年五官倒是普通,但眼睛极为漂亮,一身白衣春衫,衣角绣着桃花花瓣,头发用红白拼接的布带高束,腰悬酒壶,手握桃花小扇,看去风流潇洒,倒反衬得五官都有些俊朗起来。
      洛婉清皱起眉头,忍不住道:“你去干什么了?”
      “买衣服啊。”
      秦珏在她面前转了个圈:“怎么样,是不是很有春日将近的感觉?我在牢里好久没换衣服了。我还替你买了几套,一套白的,一套粉的,一套黑……”
      “还买什么了?”
      洛婉清打断他,秦珏思索着:“还买了酒,糕点,蜜饯,手帕……”
      “好了。”
      知道没买正经东西,洛婉清打断他:“休息一下,你该告诉我如何修复筋脉了。”
      “乏味啊。”
      秦珏叹了口气,将东西放在桌上,随后走到洛婉清面前来,好奇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制药,方便携带使用。”
      说着,洛婉清在旁边水盆净手,淡道:“但我做完了,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修复筋脉了。”
      “好吧,”秦珏点头,随后道,“那我就用通俗明了的说法和你说明一下。你筋脉现在最大的问题,就是被强行拓宽后有了损伤,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用内力温养修补,做完这件事,你筋脉就可以修补。但是——”
      秦珏强调,洛婉清抬起头来:“但是什么?”
      “但如果只是这样,其实你是没有办法真正运用你的内力的。”
      “为什么?”
      洛婉清皱起眉头,秦珏顺手从旁边瓷瓶里取了一只开得正艳的梅花,敲打着手心,慢慢悠悠道:“因为你的根骨有问题。”
      “什么问题?”
      “我这么说吧,”秦珏拿着梅花走到她面前,轻点在她后颈上,梅花上还带着水寒,洛婉清不由得轻颤了一下,秦珏瞧着她的脊骨,顺着她的筋脉一路下滑,“筋脉流转于你周身,但终究还是与骨骼走向相伴相随,一般习武之人,自幼练习,会让自己的骨骼长得易于筋脉行走,真气像流水,筋脉是河渠,骨骼则是山川丘陵,河渠顺滑,你的真气运转才流畅。”
      说着,梅花停在她腰间,秦珏抬眼看她,颇为遗憾:“然而你的骨骼与常人无异,所以筋脉存在许多转角崎岖之处,真气通过此处,便会堵塞淤积,所以就算我能修复乃至拓宽你的筋脉,根骨不佳,打斗时你还是很难正常使用。唯一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塑骨。”
      “怎么塑?”
      洛婉清看出他卖弄关子,直接询问,秦珏收起梅花,淡道:“把你骨头一寸寸捏碎,再重新长合,长合的过程人为捏合成最合适的样子,这就是塑骨。”
      “骨骼捏碎还能重新长合?”洛婉清皱起眉头,“这不可能。”
      “寻常方式当然不可能,所以塑骨这一法一直是秘技,很少有人会,刚好呢,我略懂皮毛。”
      秦珏说得认真,洛婉清思考了片刻后,她只问:“塑骨需要多久?”
      “至少一个月。”
      “监察司只有两个月就开考了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提醒,秦珏点头,随后道:“那我就得说另一件事了。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其实监察司的考核,已经开始了。”
      “开始了?”
      洛婉清没听明白,秦珏将梅花插回瓷瓶,轻声道:“每一年参加监察司考核的人都是重犯,想要顺利到达东都都不是易事。所以监察司第一轮考核很简单,就是能够按时到达东都。每年三月初一酉时,没有按时到达的,就算淘汰。路上想跑的,亦或是没有能力走到东都的,都不是监察司要的人。”
      “那万一跑了的呢?”洛婉清不明白这个规则,“这是死囚,就这么放过了?”
      “那就抓回来啊。”秦珏回头笑了一下,“抓回来,送太医署。那里可缺人试药,他们想跑,若能跑掉是本事,跑不掉,那就付代价咯。”
      说着,秦珏回头看向洛婉清:“想好用哪个法子了吗?塑骨吗?”
      “不必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扭头拒绝:“时间太长,考入监察司再说吧。”
      “唉?”这有些出乎秦珏意料,“我还以为你赌性很大呢?”
      “我赌性是很大,但也不是随便赌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说着,拿了自己一套秦珏买的衣服,走到屏风后。
      屏风后是方才她让小二放好的热水,她将衣服挂到屏风上,正准备脱衣,就想起外面坐着的秦珏。
      迟疑片刻后,又想到柳惜娘的身份,若是真正的柳惜娘在这里,江湖儿女,她应该不会如此扭捏。
      她抿了抿唇,便开始干净利落脱衣服,一面脱一面平静道:“我信不过你。”
      听到这话,秦珏下意识回头想要反驳,入目便是屏风上正在脱衣服的身影,他愣了片刻,随后不动声色转过身,背对着洛婉清,继续道:“你还说我多疑,我看你这人,也是戒心太重啊。”
      “我不是什么都怀疑。”洛婉清步入水中,平静道,“我信了的,就不会怀疑。”
      “那你不相信的也太多了点儿。”秦珏背对着她,叹了口气,“惜娘啊,人稍稍天真些,会活得更快乐。”
      洛婉清没说话,她坐在水里。
      她好久没有这么泡过澡了,多久了?
      她思考着,想着入狱前的时光,感觉仿佛是上辈子。
      “我以前,总觉得世上都是好人,”她忍不住开口,想到江少言,她轻笑起来,“只要他说,我就信。我不怀疑任何人,我总想着官是好官,人是好人。”
      “后来呢?”秦珏听着,敲打着桌面,看着窗外明月,“为何不这么想了?”
      “我爹死了。”